第四十四章
密闭的教室让人汗流浃背,但身体越是湿滑、抚摸起来反而越有感觉,那种
顺畅且熘手的雪白肌肤,简直就是造物者神奇的恩赐,因此在欲罢不能之下,两
人几乎是使尽浑身解数在互相攻伐,在既对抗又得彼此配合的过程裡,心灵的碰
触似乎比肉体的冲撞还更为交融与深入,别说桌椅和器材被搞到东倒西歪、甚至
东西掉的到处都是,不过这却无损于激情的进行,在青春无敌、做爱有理的思维
当中,他俩是一次又一次诠释着食色性也的大道理。
可那是这一仗耗时太久的缘故,正当进行到最后的紧要关头时,洪大咪咪和
观世音竟然推开后门连袂走了进来,这两个不速之客虽然蹑手蹑脚,但就连神色
恍惚的周凤翔都知道有人闯了进来,不过她却毫不在意的紧搂着杜立能说:「啊、
别停下来……不用理会她们……噢、对!就是这样……想看就让她们看……没关
係,只要别停止动作就好。」
回头瞧了一下那两个正在讪笑和吐舌头的小花痴,杜立能心想妳都不怕了我
又何必在乎?所以他依旧火力十足的全力抢攻,因为城池早就不保的美少女现在
只能任人随意宰割,只要让她再彻底的溃败一次,大概就会从此死心塌地的臣服,
因此在烽火连天之下,周凤翔终于又开始边战边逃,但在敌人穷追不捨的杀戮底
下,小浪货只好哀哀的告饶起来。
然而胜利者并不想轻易就放过她,在捧住她的雪臀共赴巫山云雨到一半之际,
杜立能忽然勐地将肉棒拔出来喝道:「跪下!剩下的精液我要全部射进妳嘴裡,
一滴都不准漏出来,听见没有?」
满脸梦幻与迷离的美少女彷彿只剩下了本能,她乖乖的跪在水泥地上,两手
一抓住肉棒便急促地吸啜起来,儘管她的动作已经够快,但难以抑制的精液仍然
有些喷溅在她的俏脸上,不过鼻樑和眼睫毛都沾染着乳白色黏稠物的模样却很煽
情,如果此刻旁边有其他男生在场,一场大锅肏恐怕会难以避免,然而更让人料
想不到的状况没几秒以后便发生了,原以为杜立能已尽情发射完毕的周凤翔才刚
张开嘴巴,那根还维持八分硬度的肉棒竟然继续在涌出浓汁,她一发现不对就想
再把它含入口中,谁知洪大咪咪和观世音却一左一右的杀了出来,她俩一个二话
不说便忙着舔舐龟头、一个则用手臂挡住女主角催促道:「剩下的让我们来就好,
妳快去旁边整理一下仪容。」
有点莫可奈何的美少女和杜立能对看了一眼,然后才退到一旁去收拾衣物,
而两位掠食者可是丝毫都不客气,儘管大肉棒已经开始消风,但两张贱嘴仍争先
恐后地吃的不亦乐乎,骚名远播的洪大咪咪甚至还解开衬衫晃动着豪乳说:「你
就不能帮人家摸几把、测量一下究竟够不够份量吗?」
低头看着精液已被吃的清洁熘熘、取而代之的是整支肉棒都是亮晶晶地口水
,再加上那对快把白衬衫撑裂的大奶球,杜立能只好伸手按住洪大咪咪的脑
袋笑骂着说:「妳这叫大而无当,以后买胸罩可能都要去特殊尺寸专卖店才找得
到。」
其实观世音的看样子也不小,但洪大咪咪的尺寸至少有40E以上,难怪她
会淫笑着说:「反正还有不少色鬼喜欢,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让你好好评鑑一次,
到时候分数可得帮我打高一点。」
遇到这种行为大胆、口无遮拦的豪放女,小煞星还真有点难以消受,他除了
一面让两位小花痴做最后一次的乾洗、一面猜测着周凤翔怎会跟她俩搅和在一起,
看起来气质完全不同的三个女学生,为何会变成形同莫逆的姊妹淘?这时差不多
已打点完毕的美人儿也不容同伴再胡闹下去,她主动走过来将两人全都拉起来,
然后再把男生的内裤递给杜立能说:「我们三个先出去了,你记得要快点帮我把
那几个讨厌鬼全部支开。」
恍如南柯一梦的艳遇享受过后,杜立能马上就把该处理的『情敌』分别找来
晓以大义,让他们从此对周凤翔全都彻底死心,其中最失落的当然是假情圣,但
班上所有同学几乎是一致判断,那小子不出一个月必然就会找到新的目标,继续
去扮演他比驴还蠢的纯爱角色,反正为赋新诗强说愁是这类小色狼的特色,只要
不闹出什么鸟事,大家应该也懒得去理他们。
从此之后周凤翔平均一个月会和杜立能上床一至两次,而阿娟依然是夜间部
的枕边人,一直跟东华保持联繫的那些女艺人及名模偶尔也会来凑热闹,虽然青
春岁月没有留白、并且是非常热闹,不过杜立能的内心始终没有动摇过,这些美
人儿或其他的莺莺燕燕就只是过客的性质而已,经常在夜黑人静时他就拿着六张
照片和竺勃那条项鍊沉思到破晓时分,彷彿是害怕会忘记了影中人的形象、又像
是只能依靠那两样东西睹物思人,不过他脑袋裡究竟在想些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唯一能查觉这个秘密的便是他母亲,因为有一次他忘了把它们放回抽屉隐密的暗
格裡,可是等他想起来时,他念兹在兹的物品早就躺在裡面,甚至外头还多了一
层防水套。
看似天下太平的日子裡,公道伯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大,影响力也几可直达天
听的地步,但杜立能并未因此有所放鬆,因为他知道毒品和色情这两个市场在遥
远的城市裡仍方兴未艾,而且呈现出难以阻挡的态势,所以等哪天公道伯与有为
有守的治安人员都被自然淘汰以后,自己的地盘还能维持多久的淨土状况根本无
法预料,然而这种事任谁都防范不了,成天瞎操心也不是办法,因此他反而静下
心来开始研读法律典籍及苦练书法,一手令人讚叹的硬体字便如此益臻境界。
一直到高中毕业生活都非常顺遂,没有人晓得这位黑道小煞星为自己储备了
多少内涵,他依旧傲笑江湖、朋友更多如过江之鲫,但他却逃避了大学联考这一
关,在外人看来这并不稀奇,因为一般人都以为他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却不知
他曾拿过好几次外界的徵文大奖与入选高规格的绘画比赛,一个有潜力的文艺青
年似乎在隐隐成形,可是观诸他的外在生活却绝对无人会信,而他也安之若素继
续过着像是两面人的生活。
董大个变成他忠心耿耿的好朋友,两人不仅时相往来,有一阵子这位纨裤子
弟甚至想效彷他好好学样随身宝在手,可惜只要见到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就马上原
形毕露,所以在闯了一次大祸以后,不得不跑到美国去唸野鸡大学,不过这小子
临行前跟杜立能相约十年后彼此都要让别人刮目相看,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公子哥
儿的志气了吧?就在要送别董大个的前夕,周凤翔忽然对杜立能提出了一个要求,
说她想透过董家的关係进入演艺圈发展,本来小煞星已一口回绝,因为他可不想
让自己的性伴侣万一去和同学的老爸发生肉体关係,那事情可就真的複杂了,不
料洪大咪咪早料到他会不肯点头,所以早一步便写了封信给董大个,这一来他就
算要装聋作哑都不可得,毕竟校内大家都知道他俩是什么关係,何况这还是董家
的电视台主动派人找上门来,因此他也无法再保持沉默。
话说回来董大个这件事不仅办的漂亮、更是义气十足,他为了要让周凤翔星
途走的顺遂,竟然跟他父亲约定只要能让这位女同学迅速走红,他就会在海外乖
乖的混张文凭回来,然后正式上场接班,或许真是对这位独子有相当的寄望,所
以董老爹立即同意照办,果然一个月后仗着外在条件的优越,名不见经传的美少
女竟然成了八点档连续剧的当家花旦。
有了媒体的炒作及电视演出的机会,一年不到周凤翔便成了大萤幕的女主角,
从来不看爱情故事的杜立能只好在首映当天以贵宾的身份莅临观赏,那天他给足
了这位枕边人面子,除了在戏院外的大马路上排满各一百对高架花篮和花圈以外,
阵头和乐队也全部上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年轻人更是差点将戏院挤爆,外行
人可能看不出名堂,但内行的一看就晓得这是有大哥级的人物在帮爱人摆谱,其
实小煞星自己只叫了十二对竹编花篮,但是在洪大咪咪与观世音的假传圣旨和起
鬨之下,就算有人想压也压不小来,毕竟让老大的女人高兴一点绝对不是过错。
然而又过了一年周凤翔便在影艺圈消声匿迹,因为她已接受一位南洋富商的
求婚,年纪轻轻就已嫁作商人妇,只是看着报纸上说她跟那位老华侨相差三十馀
岁,班上的男同学也只能祈求上苍务必让她幸福,不过对杜立能而言感受当然会
有所不同,这个像是谜团一般的美少女在他的生命裡来了又去,还真的是挥一挥
衣袖未曾带走任何一片云彩,那么洒脱、也无比自在,一切就宛如从不存在,可
是却好像在某人的心湖裡激起过一圈涟漪,如今倩影已远,就算想问她究竟所图
为何,恐怕只能等命运的齿轮有再次轧在一起的那天了。
走了周凤翔,身旁还有个无怨无悔的阿娟在陪伴,在读大学的昔日同窗办了
一次同学会,但参加的才十多人,因为有些已经入伍去当兵,有些则因犯桉而锒
铛入狱,胖阿童和阿忠两个算是最早进苦窑深造的倒楣鬼,不过除了偶尔去牢裡
面会一下,对这两个老同学也没能帮上什么忙,日子似乎有点无聊,除了到处游
山玩水和看顾一些江湖兄弟以外,其实小杜脑海裡一直盘桓着几件事情,只是他
从来就不告诉任何人而已。
在同侪因升学、工作、入伍而纷纷各奔前程的状况之下,他并未在地盘上坐
领分红,这种黑道兄弟的福利完全不合乎他的胃口,所以他开始帮媒体画插图、
或是到影视公司去打工,就连文章也一篇篇的在报章杂志上陆续发表,由于用的
是自取的笔名,因此外界根本没人知道他是谁,而杜立能也澹然处之地过着隐士
般的平静生活,因为他仍在思考与寻找,如何帮自己的生命挖掘到一个适当的出
口。
正当他茫茫四顾却还故作潇洒的时候,一件突发的事情让他瞬间便成长许多,
那是个彩霞满天的傍晚,下班后的阿娟照例来到他的房间,两人在缠绵过后,静
静坐在床头梳着长髮的小女人忽然开口说道:「我要走了,因为我必须回家乡结
婚,打从我还在娘胎裡我爸爸便和他的结拜兄弟指腹为婚,现在时间到了,所以
我一定得回南部去嫁人。」
当场愣在床上的杜立能一时之间彷彿意会不过来,等惊觉到神色凝重的阿娟
并非在开玩笑的时候,这才犹如火烧屁股般的跳起来说道:「这都什么时代了还
在指腹为婚?妳不用管,我去帮妳处理………」
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能比阿娟更瞭解小杜呢?所以没等心上人把话讲完,她便
转身摀住小煞星的嘴巴说:「我爸爸欠了人家一笔还不清的恩情,因此才会有指
腹为婚这项约定,你放心,对方并不是个糟糕的坏男人,我嫁过去应该不至于要
过苦日子;何况……你又不会娶我当妻子……该散就散不是也很好吗?」
就像被闷雷连轰了好几次似的,杜立能愣头愣脑的定在床上,他一直以为自
己非常坚强、也比大多数的人都勇敢,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发觉阿娟的身躯比他巨
大了好几倍,坐在那无形的阴影下面,他虽然试图想要开口说话,但是最终只能
无言以对,末了还是准备离开房间的小女人要求着说:「明天下午两点我们约在
后火车站那家百货公司的大门见面,一定要来喔!因为人家要你买样东西送给我
当永远的纪念品。」
只记得自己曾经点头应允,可是阿娟都不知已回去多久了,杜立能这才恍如
大梦初醒地跳下床去穿戴衣物,他一边整装待发一边思索着等一下该去哪裡,在
套上球鞋的那一瞬间,他知道目的地必须骑机车去才会快一点,所以他一走出家
门便立刻朝巷口大喉道:「阿昌,把你越野车的钥匙给我!」
越野机车在大马路上风驰电掣,后面还跟着七、八部紧追不捨,当杜立能勐
然转进天九牌赌场的巷内时,把风和看守外场的兄弟全都涌了过来,而他一熄火
便跨下来问道:「今天记刻板的是谁?把人叫出来说我有事要找他。」
记刻板的人就是场内管理现金账的掌柜,平常杜立能难得到场子裡晃荡,加
上他来势汹汹后面又跟着一票人,所以根本不需通知就马上有人从旁边的店舖跑
出来把他迎了进去,店裡坐了四、五个中生代的兄弟在泡茶,但他们知道此刻必
然有事发生,因此打过招呼之后也不敢耽搁,立即又带着小煞星往后头走去,今
晚在裡头坐镇的是老缸和大江两个角头前辈,而老缸一看是贵客光临,连忙关掉
电视站起来说道:「阿能,怎么要来也不用电话先通知一声?坐、坐、坐,先喝
口茶咱们再慢慢聊。」
一落座便接过大江递过来的冻顶乌龙喝了一大口,杜立能这才搔着后脑勺沉
吟道:「其实我还真的有点说不上来,因为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不过既然
你们全都认识她,那我就直说好了……阿娟要走了,所以我想送个礼物给她。」
小煞星身边的女人地头上当然是无人不知,因此老缸马上皱着眉头问道:
「阿娟要走?她要走去哪裡?」
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杜立能只能无奈地回答着说:「她要回故乡嫁人,所以我
想送点比较贵重的东西让她留在身边。」
这下子两位前辈总算明白了,他俩互看了一眼之后,老缸便翘起二郎腿继续
说道:「既然阿娟是要回去结婚,礼物当然是以送首饰最恰当,像是鑽戒或颈鍊
耳环这些东西,如何?你有没有在哪家珠宝店裡看到中意的东西?」
这回小煞星可就说的乾淨俐落了,他再度喝了一口热茶应道:「光去看有什
么用?进了珠宝店我就得买,可是我连要准备多少钱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大概我
也拿不出来,要不然我跑来这裡找记刻板的要做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有人再问下去就真是猪头了,因此两位前辈又互看了一眼
以后,大江立刻从身上掏出一支老式的钥匙,金库就藏在他旁边的座位下面,掀
开椅垫和木板打开夹层,裡面有四迭捆好的大钞包在塑胶袋裡,老缸走过来取出
其中一袋交给小煞星说:「去公园口那几家珠宝店买才有欧洲进口的高级货,这
裡是一百万,如果不够的话打个电话回来,我马上叫人帮你送过去。」
一般人要从内场取款或借钱,必须当场签名画押,就算是条子和大哥级的人
物也一样,这就是记刻板者的任务,然而杜立能却是拿了钱就走,什么手续都不
必,不过他前脚才刚走,公道伯便随即接到了消息,紧接着公园口有一半的珠宝
店都接到了关照电话,无论那位年轻人在店裡挑了多贵重的首饰,一概以一百万
计算,差额马上会有人过去补足;这就是江湖的人情义理、也是黑道的效率与实
力!第二天午餐过后,杜立能怀中揣着珠宝盒提早五分钟出现在百货公司门口,
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把鑑定书和保证书都一起交给阿娟,因为明明标价是三百八十
万的2。6克拉黄鑽,老闆却说他刚好挑中三十週年庆的特价品,所以现金价一
百万就成交,假如不是那颗鑽戒实在非常精美、店家又信誉卓着,他还真有点怀
疑自己是进了卖假货的黑店,因此为了避免自己最后的心意遭到打折,他决定要
把两张纸都交给阿娟,这样至少以后要卖时可以有个凭藉。
准时现身的阿娟依然笑容可掬,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早就改戴隐形眼镜的
她刚才从小巷裡冒出来的时候,窈窕曼妙的身材竟然让人眼睛为之一亮,从来没
发现这位性伴侣也如此出色的杜立能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有多粗心,这种近水楼
台反而更容易疏忽枕边人的过失,使浑小子似乎在那一瞬间领悟出了什么道理,
不过那道灵光稍纵即逝,并没让任何人有空去仔细分析,何况阿娟也已经贴上来
说道:「没等很久吧?来,我带你上楼去看那样东西。」
亲热地勾着小杜的臂弯,雀跃地阿娟偎着即将分手的爱人,双双踩上了单向
的电扶梯,目的地在三楼,所有专柜都是女性服饰为主,只有靠左边楼梯口有一
区在卖儿童玩具,当他俩伫足在填充动物专卖区的前面时,杜立能忍不住问道:
「妳不会是想要买这种小朋友才爱的玩意吧?」
「谁说不是?」
没想到兴高彩烈地阿娟不但理直气壮,而且还特别摇着他的臂膀强调道:
「你知道人家找了多久才找到吗?很多店裡卖的不是体型太小就是品相很差,所
以我只好一直找、一直问,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在这地方被我找到满意的,
为了怕被别人抢走,我还一再拜託经理一定要帮我保留,要不然今天你就没机会
买给我了。」
听阿娟说的慎重其事,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分手时的悲伤,小杜便也放鬆心
情试探着说:「到底是什么玩具让妳这么喜欢、并且是一副非要不可的模样?这
样好了,如果妳真的誓在必得,那我乾脆买两隻送妳、凑一对,这样如何?」
按理说阿娟应该会欣然接受才对,没想到她却正经八百地应道:「不行!别
说牠在台湾找不到第二隻、而且我要的就是独一无二,这样东西要是跟别人一样,
那还有什么稀奇?因为牠可是我心裡最最珍贵的一项礼物。」
这下子杜立能不仅更加好奇、心裡也难免有些纳闷,因此他只好直截了当的
说道:「既然是如此贵重的宝贝,那就赶快叫经理把东西拿出来,我还真怀疑有
哪种填充玩偶能让妳如此着迷?」
他这边才刚嚷完,旁边立刻有个穿粉红色制服的女柜员走过来招呼着说:
「陈小姐,东西我们已经用盒子帮妳包装好了,只要繫上綵带就大功告成;请问
您是要刷卡还是付现?」
一听礼物已经包装好,阿娟立即摇着手说:「啊、不必包装,我要直接抱着
牠走,请妳们现在就把牠搬出来交给我。」
百货公司自然是以客为尊,所以女柜员立即打内线电话进去通报,等她一挂
掉话筒,杜立能马上趋前跟她结帐,乖乖咔的咚!一隻玩偶要三万新台币,还好
没有第二隻,否则口袋再怎么翻肯定都不够,不过阿娟口风紧的很,无论他怎么
追问就是不说,逼到后来这个小女人也只是拍拍旁边的红沙发说:「先坐下来休
息一下,反正答桉很快就会揭晓。」
大约两分钟后,一个浅绿色的大纸箱被搬到他们面前,发票也已经贴在上面,
在阿娟一声令下纸箱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杜立能只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他
感到有股热气从丹田直冲脑门,可是却无法开口说话,不过阿娟可就乐了,她眉
开眼笑地弯腰抱起那隻大玩偶说:「你看、帅不帅?像不像你?这可是人家找了
一个多月才找到的。」
有点惘然、些许惆怅,看着正在甜笑的小女人,杜立能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阿娟如果不是天生冷血、就是内心正在哭泣!但是他俩在一起又非一朝一夕,所
以他很肯定后者才是真相,不过这个忍住眼泪的傻ㄚ头依旧抱着那隻跟成人等高
的大玩偶娇声问道:「我没乱说吧?连身高都跟你差不多,长相也足以跟你媲美,
胸膛也是厚厚的,抱起来好温暖!」
整个人完全茫然了,杜立能真正感到心酸是从这一刻才开始,以前他总认为
男人一定比女性勇敢,可是为何他老碰到比自己坚强一百倍以上的女人?她们对
分离为何都有一套别人无法摸索出来的哲学?如此平澹又潇洒的态度是已经历过
椎心泣血的漫漫长夜了吗?否则这几个女人怎么都像春天的晨风一般,从他身边
吹拂而过之后皆可微波不兴,就此飘然远去?难道,她们不知道男人也会黯然神
伤吗?然而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谁伤心比较多又如何?假如再不说话他才真的
是个呆头鹅,所以他一手搂住小女人柔软的纤腰、一手抚触着那隻填充玩偶表皮
的绒毛轻喟着说:「妳怎么会想到要买这个的?」
阿娟可不是少根筋的女人,她先谢过送货下来的男员工以后,这才率先往电
扶梯的方向走着说:「因为这是你的生肖啊,而且跟你长的一样帅气又可爱,大
眼睛炯炯有神、体格好到随时都能移山倒海,怎么样?这隻美猴王可以跟你匹配
吧?嘻嘻,以后我一定天天都要吻牠好多次。」
说完她真的抱着那隻咖啡色作底、橙色为主要设计的大猴子站在电扶梯上亲
吻起来,要说造型这隻海外进口的玩偶绝对无可挑剔,五官更是跳脱一般猩猩脸
的滑稽模样,玩全把灵猴的英气和聪明表露出来,再加上胸口那个英文大写字母
刚好就是杜立能姓氏的开头,难怪阿娟会说这隻是独一无二,明白了小女人的用
心良苦以后,浑小子不由得将她搂得更紧地说道:「这么大一隻,妳要把牠摆在
哪裡才不会佔空间?」
「当然是放在我睡觉的床上啊!」
阿娟毫不考虑的应道,接着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傻笑着说:「其实我觉得
现在这一刻好幸福喔,一手抱着你的替身、一手搂着你的本尊,这种左拥右抱的
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不知何时阿娟的右手也已环在小杜后腰,她侧首偎在不能让她倚靠终生的雄
壮肩膀上,脸上是一副陶醉而满足的表情,也不管有多少閒人在注目,她甚至还
阖上眼帘梦呓般的喟歎道:「要是这电扶梯能够这样一直跑,永远都不停下来不
知道有多好?」
是的,杜立能也感受到了,但他就算有三头六臂又能如何?时间不断在流失、
命运只能无奈地跟着前进,就算想多停个三、五秒都不可能,幸福有时候是稍纵
即逝,即使你权倾天下或富可敌国照样皆无能为力,所以他只能在拥着阿娟踏离
电扶梯的同时,马上将那只黄色鑽戒掏出来说道:「这是另一份我送妳的礼物,
希望我选的款式妳会喜欢。」
两人都没停下脚步,一直到走出百货公司以后,才由杜立能抱着猴子,而让
阿娟站在红砖道上专心将小盒子打开,虽然天气有点阴,可是璀璨的光芒依然相
当耀眼,精细的切割使整颗鑽石看起来就宛如是项艺术品,就算不识货的人看了
也会心动,何况这是爱人餽赠的临别纪念品,所以目不转睛盯着戒指欣赏的小女
人屏息问道:「好漂亮!这一定很贵吧?」
没有男人会在这个时刻去提价钱,因此杜立能只是趁机将折迭在口袋裡的两
张纸一併交给阿娟说:「比利时的品质鑑定书和珠宝店的保证书妳要收好,这样
要是妳哪天看腻了或是想换个款式才不会折价,基本上高级鑽石的市场是只涨不
跌,所以万一妳想卖掉也会有一定的行情价可拿。」
扣上盒盖的阿娟一面将鑽石放进短大衣内袋、一面幽幽地说道:「我就算穷
到没饭吃也不会把它卖掉,这可是你送我的东西耶,不管它值不值钱,对我而言
它就是无价之宝。」
看着那张白里透红的俏脸,小杜仍然找不到一丝该有的哀伤,因此他只好也
故作轻鬆的说道:「那有什么喜庆宴会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戴一戴,以免放久了
会发霉,对了,妳几时要回故乡?」
这时阿娟双手把猴子抱了回去说:「我已经买好车票了,现在就要去搭车,
虽然我们要说再见了,但是我告诉你喔,以后我每天都会像这样抱着牠睡觉,真
的!尤其是想念你的时候,只要这样抱着你我就有安全感,所以我一定会天天都
抱着牠入眠,就好像你依旧躺在旁边保护我一般。」
天啊!这段话让杜立能连鼻头都酸了,可是阿娟为何还抱着猴子在亲热?这
小女人难道一滴眼泪都没有吗?她怎么还可以维持如此甜美的笑容?莫非世界上
真有不会哭的女性?要不然她这么坚强要做什么?而且是马上就要分别,这一去
说不定此生此世两人都不会再重逢,难道她真能无动于衷?就在小煞星仍处于震
撼与哑然的状态当中时,一辆空计程车缓缓驶了过来,司机竟然主动放下车窗问
道:「请问需要坐车吗?」
阿娟拦下了车子,并且后车门一打开她立刻把猴子塞了进去,就在她头也不
回的要鑽进车内时,杜立能看见了~~一串忍不住的泪珠终于从她眼角滚落下来!
心脏狂跳的小煞星冲了上去,不、还不能上车,就算此生无缘也不能让妳这样就
走,即使彼此都难以开口说再见,但告别应该还有其他的方式才对!一把拉住小
女人把她抱进了怀裡,回过头来的阿娟不再矜持,泪眼滂沱的她立刻把双唇迎了
上去,两个人闭着眼睛展开离别之吻,儘管是在熙来攘往的大马路旁边,他俩照
样吻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因为熟悉的香舌就要远离、美好的胴体即将属于别
人,所以他俩不止尽情拥吻,甚至还互相爱抚,管他附近有人在流里流气的叫嚣、
就算所有人为之侧目那又如何?任性的杜立能就是要旁若无人,以前这种画面只
在西洋电影裡头看过,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抱着女人当众热吻,可是今天他
必须要、而且一定要,因此即使吻到舌尖发麻、牙齿互撞,他还是捨不得放手和
分开。
最后还是阿娟轻轻推开他的,泪眼婆娑的美人儿眼神悽迷地望着他说:「别
再送了,否则我会走不开。」
话一说完泪美人便矮身鑽了进去,但眼看后车门就要自动关上,杜立能连忙
抓住把手大声吩咐道:「记住!只要有任何事情就赶快通知我,无论我人在哪裡
都会尽快到妳身边,听见没有?这点千万不要忘记!」
计程车扬长而去以前,阿娟点了点头,但是既未说话也不敢回眸,而杜立能
虽然在最后一刻抛出了男人永恆的承诺,可是他深深明白自己仍有亏欠,曾经的
枕边人究竟是会始终无怨无悔还是会暗叹有所不足呢?怀着无尽的伤感和歉疚,
他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地走在人行道上。
有点耳熟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那种不三不四的下流口气马上唤醒了他
的记忆,这不就是刚才他和阿娟拥吻时在一旁不断鼓譟和叫嚣的那群人吗?他回
头看了一眼,七、八尺外有四个鼻歪嘴斜的傢伙正装腔作势地晃盪过来,其中最
高最瘦的一个痞子一看他停下脚步,立刻追上来说道:「喂!少年的,刚才你那
样抱着美女在路上接吻有妨碍风化的嫌疑喔,所以我觉得就让你缴两千元罚款了
事如何?」
小煞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年头怎有人仍当街在抽恋爱税?何况时间地
点也都不太对吧?或者,他们以为可以克烂饭,因为我看起来好欺负?他再仔细
看了四个小混混一眼,那种充满粉味的娘娘腔实在令人望之生厌,不过他也没心
情去理会这种货色,所以他头一回便挥手说道:「你们最好离我远一点,要不然
我保证等一下会有戏看。」
看他转头就走,后面马上有人跑过来挡在他面前狠声说道:「你他妈的在说
什么?有种再给我说一次看看,老子要是不把你打到满地找牙才怪!干!也不去
打听一下这裡是谁的地盘,瞎了狗眼啊你这混蛋?」
四个痞子漫无章法地把他围在中间,因为刚好走到十字路口转角的红绿灯下,
因此有几个路人一看氛围不对纷纷闪了开去,而杜立能瞧着面前满脸狰狞的胖子
肃声说道:「我再讲一次、不要来烦我,识相的就快点闪开。」
分立左右两侧的痞子各自掏出了武器,较壮硕的反握着扁鑽、左边披头散髮
的傢伙亮出了弹簧刀,这一来胖子就更嚣张了,他用食指勐戳着小杜的胸口说:
「怎么样?想挨刀子还是乖乖的把钞票掏出来?」
对方戳的很用力、小杜笑的很诡异,这时后方的瘦子又开口了,他伸手搭着
小煞星的右肩说:「其实你大可不用害怕,我这个人一向很好商量,你要想息事
宁人倒也不难,只要罚款多缴一倍变成四千、然后再把刚才那个妞的电话给我,
只要试打成功的话,咱们就让你走,这样够意思了吧?」
没人发现杜立能的眉角扬了起来,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冷,因为胖子正在接
口胡诌:「这个好!我看你那个马子身材倒是挺辣的、脸蛋也不错,要是她肯回
来代替你向我们陪罪的话,我会举双手赞成,再说,我看你们好像是要分了,那
何不移交给我们兄弟好好照顾她呢?嘿嘿,我下面这支可是又粗又硬喔。」
胖子这一讲完,其他三个马上都忙着加油添醋,就好像阿娟已是他们的囊中
物一样,等这些下流话都告一段落,杜立能这才反戳着胖子的胸膛问道:「现在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当中谁是老大?」
后面的瘦子又把手搭在小煞星肩膀上应道:「在后火车站年轻一代的我就是
老大,瘦鬼雄就是我、英雄的雄,跆拳道三段,你再跟我拖泥带水不爽快一点,
老子就叫你尝尝我的厉害,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回答我,六千元加上你马
子的电话号码,答不答应?」
不知死活的蠢驴还在坐地起价,儘管早就满腔怒火,但杜立能只是转身静静
地告诉瘦子说:「我姓杜、木土杜,你到双桥说要找阿能报仇就一定能找到我,
听明白了吗?」
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瘦鬼雄纳闷地问道:「报仇?谁要报仇?你他奶
奶的在跟我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边说边扬起右拳的瘦鬼雄已经出手,但全身儘是空门的傻瓜不晓得自已碰到
了什么对手,他以为杜立能一定会应声痛呼,可是事情的变化比他脑筋转的还快,
敌人动了!然后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便抱住脖子斜飞出去,又狠又毒的一记直拳
勐地击中喉结骨,那种足以叫人发狂的剧痛,绝非笔墨能够形容,虽然敌人已经
倒在地上不停翻滚,怒凸的眼球就宛如看见恶魔一般,然而那种连呼吸都有困难
的惨状才真叫人憷目惊心,几乎粗了一圈的脖子整个胀红起来,可怜的傢伙不断
抓着自己的喉咙在蹭蹬与挣扎,然而既无法出声亦爬不起来的狗屁老大就只能在
地上像条癞皮狗似的打滚流泪。
第一时间小煞星并未追击可怜虫,因为他顺势一搭一转便用膝击把拿扁鑽的
傢伙给顶了开去,口鼻鲜血直淌的二愣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他发出惨叫以后,
被扭断的右手已经拿不住武器,铿锵落地的短刃瞬间就落在敌人手裡,胖子总算
回过神来,可是他收缩的双眸透露出了内心的恐惧,因此杜立能只看了犹豫不决
的弹簧刀一眼,然后便朝仍在抽搐的瘦鬼雄走去,因为他并不打算轻易就放过这
个欠人教训的大白目!
第四十五章
很多不成材的狗屁老大都是遇到扎手货才晓得自己不应该出来混,但这种觉
悟往往为时以晚、或是过个一阵子便有意无意地遗忘,所以后悔的事情必定还会
发生;这时候满脸惊惧的瘦鬼雄拚命想要爬起来逃走,可是痛到全身无力加上慌
张的心情,使他根本连稳住双脚都有问题,然而敌人正在迅速接近,因此最后他
虽然利用懒驴打滚的方式跪立起来,不过刹那之间他想狂奔或反击仍有困难,只
是在这种危急时刻,谁慢半拍便注定谁会输的一塌涂地。
一手撑着地面乾咳、一边还在冀望手下会适时伸出援手的可怜虫,完全没警
觉到状况已经丕变,他认为只要有同伴冲过来捅上两刀,让自己可以跑到旁边去
多喘几口气便可以重新再来,甚至彻底扭转形势应该也不无可能,然而他的如意
算盘才刚打完,突如其来的一记侧踢马上让他扑倒在地,这次受创的是小腹部位,
只见他才刚用右手抱住肚子,另一记大脚随即又补了上来,猛然翻转过去的瘦削
身躯缩成了四脚朝天的乌龟,但是尽管这傢伙正躺在地上鬼哭神嚎,不过小煞星
照样朝他下巴狠狠剷了下去。
这种蹴球的技巧必定要强而有力才会奏功,因此这一击不仅让瘦鬼雄嘴巴鲜
血狂冒、就连大黄牙都喷飞了好几颗,而且看起来没有一颗是完整的,但是这还
不打紧,更可怕的是杜立能这时候继续猛踹着这位狗屁老大的下体破口大骂:
「你行、你是黑道老大?要老子的钱还要奉送女人?我的女人是你能碰的吗?很
屌是不是?老子就试看看你以后还硬不硬得起来!」
在边踹边骂之下,瘦鬼雄业已两眼翻白,并且裤裆下渗出了不少血迹,看样
子这可怜虫似乎鸟蛋早就爆裂了,若是在一般情况下可能会有路人或商家出来制
止或高喊这样会死人,可是现场无人吭声、所有车辆也没半辆停下,因为杜立能
那副反握扁钻、脚踩敌人,两眼紧盯着胖子和拿弹簧刀那小子的模样,简直就是
勾魂使者的化身,因此没有谁会傻到想要轧上一脚,当然,亦有可能是这帮混蛋
在此地恶名昭彰所导致。
一直踌躇不决的弹簧刀眼看老大就快死在对手脚下,终於鼓足勇气从十几码
外冲了过来,他边跑边大喊大叫,露出一副想和敌人同归於尽的表情,本来小煞
星以为他想拚着一死来个正面对决,谁知这无胆鼠辈竟然在五、六米外变成了飞
刀手,他朝杜立能射出弹簧刀以后,根本不管有无命中,身子往旁一侧便连忙来
个急转弯,然后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刀尖距离杜立能的左肩约一尺半射向工地围篱,不过没等声音响起人家便动
如脱兔般急追而去,跑在前面的傢伙没了武器当然不敢再逗留,可是他大概以为
背后既无动静、双方也拉开到了安全距离,所以才会慢下脚步回头观望情势,谁
知这一瞧差点就让他的心脏从嘴里跳出来,那种魂飞魄散的恐惧使他脚底发凉,
幸好骑楼上行人及机车都停了不少,只要能转进里面,脱身的机会至少提高了一
倍。
两人奔跑的速度都在加快,弹簧刀逆向跑在快车道的边缘正在找空隙要闪进
骑楼里,可是他快敌人更是快到不可思议,就在他瞧见不远处有半边没障碍物的
骑楼,心头正暗自窃喜之际,忽然发觉背后有一股热气,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在
放足冲刺的同时也回头望去,妈的!追兵竟然紧贴在他右手边,还好,目的地已
到,只要钻进骑楼大家还有得拚,不过他这个想法究竟对不对并没机会求证,因
为这傢伙忘了骑楼都有柱子,正当他斜侧着身体要跃入里面,杜立能只是顺着冲
力往他后脑随手一推,奔跑中的身影便宛如装了推进器一般,忽然往钉满杂物的
大柱子飞撞而去。
弹簧刀的脸都还没转回去,整个上半身便已撞向了柱身,踉跄的脚步加上奔
驰的速度,使他的脑袋和左肩就彷彿是肉球在砸石头,只听他一声惊叫伴随着许
多物品落地的声音,然后便看到他整个人在硬碰硬的撞击之下,摇头晃脑地反弹
在路边,之前额头撞壁的响声很清楚、这次仆倒在排水孔盖上的怪音也很吓人,
侧趴的脸上有着擦伤痕迹与血水,不过瘫软的模样应该是当场就昏倒在地。
胆小如鼠的胖子直到此刻才又出声,他站在奄奄一息的瘦鬼雄身边,也不管
断手和倒地昏迷的两名同伴伤势如何,手一举便指着至少在八十码外的小煞星大
放厥词:「你小子有种就别落跑、并且给我报上名号,反正不管你混那里的,今
天我就一定带人去把这笔账要回来,否则我的王就让你倒过来写。」
原本已打算走人的小煞星瞇起了眼睛,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是会有不知死活
的人?莫非刚才这傢伙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为了要让这种货色永远记住教训,
他故意慢条斯理地往回走着说:「你想知道的我之前就告诉过躺你脚边那个,所
以我懒得再讲一次;倒是你,王反过来写又没什么差别,因此咱们是不是该换个
方式下注才公平?」
王胖子虽然是惊弓之鸟,但是瞧着敌人那副安步当车的模样,自然不疑有他,
何况双方尚有一段距离,所以他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嚷叫道:「你以为这是在
赌博啊?他妈的还想下注?好,小爷我就先坦白的告诉你,听说过统领圆环一带
的大九万吧?我大哥瘦鬼雄就是万董的二儿子,这下子你知道害怕了吧?妈的,
敢把我们几个兄弟搞成这样,你就准备少条胳膊缺条腿,或许还能留下小命去卖
彩券。」
话太多通常不是好事,趁着胖子口沫横飞之际,杜立能已推进到二十五码范
围内,只要再多五码他就要发动攻击,因此他一面暗中蓄势、一面故作轻松的应
道:「你看,连九万都出来了还说不是在赌博?既然是要打麻将,乾脆我就用么
鸡吃你这张大饼好了!」
话声一停小煞星便窜了出去,胖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惊觉到要快逃,然
而安全距离早已在他不知不觉当中消失殆尽,等他开始想要狂奔时两人间隔只剩
不足五码,在一个身材肥胖、动作迟缓,一个却是足球健将的明显对比之下,胜
负当然在三秒钟内立见高下,跑不到十步的傻蛋先是左边屁股被狠狠捅了一刀,
就在他踮着脚尖发出惨叫那一刻,第二刀又准确无比地刺进他的右边股肉里,而
且这次杜立能并未将刀拔出来,刃身整个消失无踪的扁钻就只剩刀柄露在外面。
下半身完全僵硬的王胖子在哭喊声中好不容易才趴跪成功,盯着他那副如丧
考妣的可怜相,小煞星这才拍着他的后脑吩咐道:「不管你们总共有几万,想报
仇就二十四小时以内过来找我,否则这件事就此拉倒,懂吗?」
几条街外似乎有警笛响起,不过杜立能头也不回地越过斑马线向前走去,很
快便消失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只剩下一大堆目击者在现场议论纷纷,不过已坐
在计程车里的他忽然内心一动,对了!就是刚才那句『我的女人』,也不晓得是
什么原因,这四过字竟然让他陷入了沉思。
当晚大九万就带着几个人找到了庙口,不过他们只是跟公道伯喝了两泡茶便
打道回府,压根儿连事主的面都没见到一切便烟消云散,等杜立能接到消息赶过
去时,几位当时在场的前辈把经过大致说了一下,最后由老杨总结把心得报告出
来:「瘦鬼雄他们几个在医院里只说了三分实话,其他都是谎言,不过他老爸并
没那么好骗,再加上四对一都讨不了好,说更多只会更漏气而已,何况咱们当家
的还告诉他们说阿娟是他无缘的媳妇,这下子谁还敢啰唆?所以连医药费都不敢
要求便摸摸鼻子走人了。」
公道伯那句『无缘的媳妇』使杜立能心头又是一震,这倒不是因为教父级人
物说出这种有着重中之重、份量十足的话语所导致,而是他不免再度联想到『我
的女人』那四个字,每当此刻他的脑海中总会有女人的身影在盘旋,并且不止一
位,这就是令他困惑与难以释怀之处,或许自己的感情生活应该好好沉淀一次了?
接下来几天他都陷在同样的苦恼当中,就连东华说丽雅她们想找他出去环岛
疯狂一下,他都毫无兴趣,一直到住在隔壁巷子的阿宝开着珍爱的法拉利出现在
河滨公园,他才像想起什么急事般的从足球场冲出来说道:「宝哥,我想借你的
车子开到南部跑一趟,你方不方便?」
阿宝只告诉他几个驾驶人该注意的重点以后也没多问,不过倒是附带了一个
条件:「等你回来以后记得帮我介绍给那位司仪妹妹认识,就是每次足球比赛都
会出现那一位,她很正、我喜欢!所以万事拜託了。」
那位专校女学生杜立能倒是认识,所以他马上点头应允道:「那你就帮我看
下半场吧,宋小姐目前人就在里面负责记录,说不定等我从高雄回来时你已经不
用我帮忙了。」
阿宝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球赛谁赢不重要,能看到心仪的美女才是主
要目的,现在多了小煞星的背书,他当然乐得更加大方的说道:「开起来顺手的
话就多飙两天没关系,反正我还有一辆鸥翼。」
两人挥手告别以后,杜立能踩下了沉重的油门,咆哮的引擎像是机械怪兽在
怒吼,瞬间便冲上了堤外的快速道路,有些仰角的视线起初很不习惯,不过等切
入一高以后才发现超长的排档桿最难适应,但是为了要把心中那股难以忘怀的遗
憾抹平,他知道这一趟非走不可,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半夜他能够睡得安稳一点,
不然他会觉得这辈子都对阿娟有所亏欠。
高级跑车开起来平稳而流畅,除了下班时间在中部地区略为塞车以外,一直
到高雄都可以风驰电掣,下了交流道他先到西子湾欣赏最后一道彩霞、顺便吃了
点东西当晚餐,其实更主要的是他必须先平静一下,如果见不着人当然简单许多,
但若是能够当头对面时,他又该如何?总不能这样莫名其妙的专程跑下来,然后
随便说两句就扬长而去吧?这次可是任何一颗心灵都有着再也不可承受之重啊!
先把自己的心理建设好以后,杜立能才转向小港,无星无月的夜空一遍灰濛
濛,他并没有确切的地址,只能凭藉记忆里的印象按图索骥,阿娟说过的每个部
份都都依稀记得,但随口而出的门牌号码他却没有听清楚、也不曾再问或拿笔写
下来,如今懊悔於事无补,所以他只能依靠坚定不移的信念,相信自己必定能够
找到那栋早晚会出现的房屋,因为那位从未有过一丝抱怨的傻女孩说过:「我家
那一带都是新社区,居民不会很複杂,加上我父母都是公务员,所以只要你真想
找就笃定会找得到。」
是的!今晚我一定要找到,就算是一份两人未曾议定的誓约吧,只要能走在
你生长过的土地上,不管能否按下门铃,这一夜都弥足珍贵、也绝对值得永铭於
心!就凭着这股信念和能够想起来的每一条线索,他一条街又一条街的逢人必问,
甚至还按过十几家的门铃,后来有位老先生告诉他:「你可能搞错方向了,三条
街外靠近造船厂那边也有个新社区,住户不多,但大部份居民都是公务员,你想
找的人或许是在那边。」
没错,印象中阿娟好像说过住家附近有修船厂或废铁厂之类的建筑物,而且
靠近那头都是荒地,并没有住家,所以感觉上方向似乎是正确的,因此这次他没
有下车去挨家挨户的打听,而是先开车在附近绕了两、三圈,然后才在看起来最
像是目的地的那条横巷将车泊好,他站在没有尽头的巷口打量环境,右侧是四、
五条直巷,都是前门对后背的四层楼公寓,只有左边这一排是一路到底的楼中楼
式小洋房,虽然亦是连栋建筑,但明显比对面那些公寓高档且美观许多,在往更
左边望过去,至少两百米内都是乾涸的黄土荒地,接着便是一大遍工厂模样的铁
皮屋顶,假如再极目望去,灰濛濛地夜幕下隐约有着海港的气息。
应该就是这里了!如果不是的话,杜立能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大马路去敲锣打
鼓,不过这儿是新兴住宅区,九点刚过便已静悄悄地杳无人迹,他开始从第一盏
路灯下沿途搜寻门牌,单号、不是21就是25,但是此处可能只有一排建物的
缘故,所以并没有双号建物矗立在对面,而是依序顺编下去,所以他的目标便是
第21间房舍。
过於稀少的路灯使整条长巷看起来有些昏暗,幸好高雄是全年日照充足的亚
热带气候,否则一定会变得潮湿而阴森,不过每户人家前面的小红墙仍清晰可见,
但21号两户一栋的楼中楼上下都没人点灯,因此他只好再往下走到下一个目标,
这次25号有人应门,可是在一问三不知之下只得作罢,然而杜立能并不灰心,
因为人类的心电感应有时很微妙,这会儿他就像忽然闻到了阿娟久违的气息一般,
所以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下定决心以后,他开始从10号逐户按下门铃,这次不管是单双号或楼上楼
下,也无论屋内有没有亮着灯火,他就是执意要问个清楚,只要阿娟曾经在这里
生活过,总该有左邻右舍会知道她的存在吧?所以尽管连吃了好几次闭门羹、背
部也淌流着汗水,但是他仍意志坚决,就算21号上下两层楼都无人应门,不过
他的眼光随时都在关注屋内是否会出现动静。
一直巡回到30号还是不得要领,所以他只好又走回21号门前,在站立了
片刻之后他再一次踏上乾净而狭小的玄关,屋内依旧一遍漆黑,不过他仍然按了
三次电铃,等待过后的答案并未曾改变,不过他虽然退到了屋簷的阴影下面,但
心中还是有所期待,至少,可以找个路过的邻居打探一下?也许真是皇天不负苦
心人,就在他有点黯然神伤之际,忽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平缓而温柔地问道:「请
问你究竟要找谁?隔壁已经搬走没有住人了。」
22号楼下之前出来应门的是个中年男子,态度冷淡,不过这回站在铁门后
面的妇人模样亲切了许多,因此杜立能连忙靠向前去说道:「对不起,打扰你们
了,我是来找陈文娟,请问您认识她吗?」
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静静凝视了他一眼以后才反问道:「你要找人
为什么会没有住址?这样到处乱按门铃人家当然会对你提高戒心。」
知道自己的唐突很难解释清楚,所以杜立能只能一迳地赔着罪说:「真不好
意思,因为我把她的地址弄丢了,才会这样叨扰大家,加上我刚从台北赶路下来,
人生地不熟,因此冒昧之处还请海涵。」
中年妇人依然站在门后,不过脸色已经缓和许多,她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再
次问道:「你说的陈文娟约莫几岁、你这么固执一定要找到她是有什么急事吗?」
只要对方肯发问就表示不会没消息,所以杜立能马上应道:「陈小姐差不多
二十三、四岁,我们是在台北认识的,她的双亲好像都是公务员,并不是本地人,
应该是随着父亲调职才搬到高雄来的。」
讯息应该是正确的,因为妇人已然推开铁门走出来说道:「你想找的应该是
陈先生的女儿,其实她都在外县市上班,很少回来,我也只见过一、两次而已,
但是最近她已经嫁到台中,所以她的双亲也跟着搬离这儿,听说他们已经准备把
这房子卖掉。」
原来是嫁到台中,不过『最近』两个字听起来有些奇怪,因为阿娟结婚应该
就是这两、三天的事,为了避免错误,小煞星赶紧补充着说:「她要结婚我知道,
其实我今天来就是要给她一份迟来的祝福,因为她离开台北时很匆促,所以我来
不及准备礼物;对了,她父母是都在担任教职吗?」
妇人的表情有点迟疑,像是思考过什么以后才回答道:「她母亲是国中老师、
不过父亲是在调查局上班,两人都还未退休,但是应该都请调到别处了;倒是有
件事我想问你,你怎会现在才赶来补送礼物呢?难道她没喜帖给你、或是告诉你
确切的结婚日期?」
说要送礼只是藉口,但为何要跑这一趟恐怕杜立能自己也说不出个理由,他
只知道不下来走这一遭,他可能一辈子内心都会感到有所亏欠与遗憾,因此他就
一路飙了下来,现在面对妇人的问题他只好如实以告:「她只告诉我要回来结婚、
也没说是哪天要过门,加上我也忘了问,后来我愈想愈不对,所以才想要亡羊补
牢,不过看样子我是迟到了。」「
这次妇人好像心头瞭然,她露出亲切的笑容安慰着说:「迟到了没关系,心
意到了就好,我想陈小姐若是知道你特地跑了这一趟应该会很高兴、也一定能感
受到你的祝福;要不然这样好了,你是否能留下姓名,这样她或她的家人回来处
理这间房产时我便可以帮你转告。」
杜立能留下了姓名,告别时还向妇人深深地一鞠躬,他晓得有些话对方欲言
又止,但无论是基於任何原因,应该都是站在想要保护阿娟的立场吧?其实这个
没有结果的下场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既不能忘掉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位女人、
又怎么可能把小港这位带回家去?所以走了也好,凡人必有归宿,尽管灰暗的夜
空有着无尽的伤感,不过两人生命曾经碰撞出的火花亦足以回味终生了,因此就
把这位小女人永远珍藏在心灵深处吧!
「再见,阿娟,这辈子一定要幸福!」在车子驶离巷口的那一刻,杜立能终
於在心里说出了这句号,但是当他在高速高路上瞧见台中的指标时忍不住还是把
车开下了交流道,现在这儿已是阿娟展开新生活的城市,所以就到处逛逛也好,
虽然不知道伊人睡在那扇窗户后面,可是一想像她抱着那只大宠物进入梦乡的甜
美模样,中港路上的星光不免让人有些心碎。
中台湾的夜空比较晴朗,浮云皎月一路伴随着法拉利在市区钻来绕去,有好
几次杜立能甚至冲动到想跳下车大喊阿娟的名字,但是就算把伊人叫了出来又能
如何?难以宣泄的心情只能用怒吼的引擎来取代,至少蹓躂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在
警车的追逐下飙回高速公路,尽管几分钟之后便没追兵,可是沉静下来的心情反
而更为阴暗,而也直到此刻他才彻底体悟到~~真正的离别是种连灵魂都会发出
悲鸣的绝望和伤心!
也许该出发去寻找竺勃才对?回来以后杜立能陷入了一连串的沉思当中,但
究竟是要搞清楚生活的目标或生命的目的,就连他自己都还一片模糊,所以尽管
在一群又一群的江湖兄弟簇拥之下,可是却无人发觉他在亟思转型、也就是他想
要改变目前的生活方式,在对读大学并不热衷、等入伍却一直等不到召集令的状
况当中,心情的苦闷可想而知,然而聪明人总会为生命找到出路,所以某一天的
傍晚他先和父母坐下来吃了顿交心的晚餐,然后再拨了通电话给公道伯,两个人
约好当晚九点在山上的别墅碰面喝茶。
那一夜老少两个聊到快天亮才结束,不过消息被压了一星期才释放出来,杜
立能申请提前入伍已经获准,而且再五天就要到新兵训练基地去报到,这件事立
刻在圈子内引起骚动,因为虽然不是去读军校或当职业军人,可是以小煞星的黑
道行情,会想提早当兵几乎是不可能,然而不仅公道伯反过来被他这位钦定的接
班人说服,就连坚持要他必须考上一流大学再说的母亲竟然也点头应允,虽然内
中情节他根本懒得跟外人说明,但若是遇到追问不休的亲友,他必定是笑嘻嘻的
应道:「因为我急着要讨老婆,不快点去服完兵役怎么能当大人呢?」
仅剩的五天自由日子都在你来我往的酒席中渡过,这是台湾社会的一项习俗,
当兵前的践别宴亲友越多者邀约自然也就越多,虽然不爱喝酒的杜立能没有天天
醉,但每天都难免被灌到面红耳赤亦是不争的事实,而更让江湖兄弟啧啧称奇的
是在入伍前夕,他竟然能够把那位素昧平生的餐厅女工读生直接带到附近的饭店
去过夜,身材惹火的大三女学生据说叫床叫了一整晚,分手时还说假日一定会去
训练中心办会面,使得小煞星的那群跟班是羨慕到差点就把她拖回房里去轮奸。
不过小杜也真绝,他就在一夜春宵之后连家都没回,便直接在众人的陪伴之
下到火车站去报到领车票,只是任谁可能都没料到,当列车高亢的汽笛响起那一
刻,同时也为他谱下了改变命运之轮的序曲,轰隆启动的庞然大物在越行越远的
背影下,似乎预告着有人将因此行而脱胎换骨。
训练中心的第一夜下着滂沱大雨,入营体检搞到晚上十一点还没结束,所以
几百个赤身露体的菜鸟,只好围着唯一的女护士在大礼堂里乱吃豆腐,可是别以
为人家会很好欺负,在『见多识广』的背景之下,这位胖妞只要不爽随时都会给
你来个评语,像是什么「小鸟没毛还敢在别人面前大摇大摆。」、「鸟蛋缩到快
要看不见,拜託你嘛帮帮忙,自己用手把它挤出来让我瞧瞧有没有毛病好不好?」
或者乾脆来句「整支看起来髒兮兮的,你是多久没洗澡还是早就有性病?走开,
到医官那边去排队等複验。」如果还有更不识相的,这位老小姐一定会直接大吼:
「给我转过去趴好,我要检查肛门看看你是不是搞过同性恋!」
最后一项下场最悲惨,因为肛门被插进一大截原子笔在那边翻来搅去,男性
的尊严瞬间尽扫落地,要是你还被胖妞捅到鬼叫出声时,肯定会换来一次哄堂大
笑,但新兵这会儿就像是个命运共同体,笑完以后也没人会记得哪个傢伙刚才有
多狼狈,大家依旧嘻嘻哈哈的胡闹下去,或许是人数太多的关系,他们这梯次竟
然连头发都没理、衣服也没换便在十二点以前被赶到大通铺去强迫睡觉。
一大票夜猫子半夜起来跑到寝室外面跟卫兵要香烟抽,因为除了几张可以钞
票可以随身携带以外,所有物品都已被收缴去集中保管,所以有的卫兵还趁机发
笔小财,一根纸烟卖到一百元,反正在粥少僧多的状况之下,还是有人边骂边掏
钱出来购买,不过杜立能没跟这些人瞎搅和,他在附近随兴逛了一圈,想要先把
寝室区的环境先瞭解一下,既然大多数卫兵都懒得问口号,他索性越过大操场到
指挥部那边顺便打探打探。
等所有人都被连长带着一群教育班长赶回寝室以后,原本以为可以一觉到天
亮的杜立能没多久便被吵醒,因为有两批人马正在甬道上互相对峙和叫嚣,紧接
着便动手干了起来,由於他是睡在上铺,所以居高临下可以把战况看的很清楚,
起初只是十几个人在互殴,但随即变成了数十人的大乱斗,在双方都有人不断增
援之下,脸盆和漱口杯已经到处乱飞,并且战火很快就延烧到屋外,不过即使有
人开始把牙刷倒抓过来当武器使用,然而在不明究里和没有熟人参战的局势当中,
他倒也乐得盘腿坐在床头隔山观虎斗。
很快他就发现双方人数比例越来越悬殊,最早势均力敌的景像已然不见,取
而代之的是一面倒的情况,人数较少的一方目前变成是在被围殴,而且即将出现
招架不住的态势,但既然事不关己他也就不动如山,只要没人刻意攻击到他身上,
当逍遥侯绝对比跳进去淌浑水要轻松许多,所以他甚至还转身跑到窗边去观察外
面的战况,果然也是人少的一方在被追着打,不过由於户外场地较为宽敞,所以
尚有能力可以回击。
前后左右的寝室都仍有新兵不断跑出来助阵,但有些已换上制服,而且从双
方的谩骂吆喝当中,杜立能已听出来这是两个结有夙怨的角头在对干,这种仇人
相见份外眼红、甚至将战火延伸到部队里面的愚蠢行为,事实上完全没有必要,
不过年轻气盛的街头小混混不可能会想那么多,所以他再度回到床头盘腿而坐,
等着看毫无动静的正规军人要如何收拾场面。
然而命带魁罡的杜立能彷彿真的与这类事情犯有冲煞,就算他打算一本初衷
彻底置身事外,可是这时却有三个人拿着棍棒从川堂那边冲杀进来,他们隶属於
人少的一方,由於个个都体型高大身手矫健,因此一时之间便起了立竿见影的效
果,眼看双方就要再度转回平分秋色的局面,可是源源不绝的敌军却使他们很快
便陷入苦战,尽管在没有动刀动枪的状况下他们还可以负隅顽抗一阵子,可是有
人正在暗叹着他可能无法安之若素了。
果然都还不到十秒钟,三名生力军当中的领导人在抬头禦敌之际,忽然发现
救星竟然就坐在床头纳凉,马上就大喜过望的疾呼道:「阿能,快点跳下来帮忙
啊!这些都是咱们的同盟兄弟,他们算是水岭脚阿泰的兵马,你老大可不能继续
袖手旁观。」
其实不用搬出阿泰的名号杜立能也已有准备,因为说话的杨卫国不仅是他的
国中同学,而且就隶属於庙口的外围份子,酷爱打篮球外加练过一点拳脚上的硬
功夫,所以跟他交情算是不错,因此第一眼瞧见他从川堂冲进来的时候,小煞星
便觉悟到了『宿命』的力量,该来的好像自己就会撞上来,想躲都躲不开,尤其
是同一个角头的兄弟在外面有难之际,就算是在自家地盘上曾有些过节,这时候
基於台湾的江湖传统,不挺身而出是会遭人唾弃的,何况他在双桥地区可是响叮
噹的人物,现在等於是手下在跟他讨救兵,以他在故乡的身份及地位,又岂有坐
视不管之理?
本来就对整个战局看在眼里的杜立能缓缓站了起来,他慢慢走到左侧的出入
口大声喝道:「水岭脚的兄弟都跟着我从这边打出去,咱们到外面的连集合场去
跟内埔的分个输赢!」
领导人物天生就具有与众不同的特质与气势,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立刻像
是给屈居下风的盟友打了一剂强心针,特别是杨卫国又加料大喊着说:「各位,
他就是双桥的少年老大煞星能、也是我的老同学,现在大家就跟着他把敌人干个
屁滚尿流!」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真正在北部混的要是没听过小杜这号人物,大概都还
是不入流的货色,不过敌军虽然有点惊惧,但在优势兵力之下怎么可能因此就退
缩,所以对方也立即有人大吼道:「不用管他是谁,反正把这些混蛋全部放倒就
对了,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什么叫煞星。」
讲话的痞子满脸横肉、是个身材魁梧的打手型人物,只可惜他话才甫一说完,
原本距离他还有七、尺之遥的杜立能已蹦跳到他头上,虽然慌乱中他用手臂挡住
了第一记飞踢,然而那只是虚张声势的一脚而已,真正的重手在紧随而至的肘击
上面,当那傢伙被捶断鼻樑、后脑又撞到上铺的床柱反弹回来那一瞬间,尚未落
地的小煞星左手早就趁势一甩,硬是把一个倒楣鬼的脖子打肿了起来,那个差点
当场挂掉的瘦子才刚哀号倒地,满脸鲜血的大块头也马上被一脚踹进了下铺。
一出手就解决掉两个敌人的狠劲,立刻让靠近他的对手纷纷退避,但是走道
就那么宽而已,除非是爬上两边的大通铺,否则想退都还有点困难,因为他们的
援军恰好堵住了门口,所以杜立能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只要在他触手可及之处,
每个敌人几乎都发出了惨叫,一脚踢断别人胫骨不稀奇,他那招专抓肩颈部的鹰
爪功更是所向披靡,凡被逮到的人无不痛到脸色发白、两脚颤抖,而在擒拿与柔
道的交互运用之下,手臂骨折的人少说也有四、五个,这下子抢着要涌进来的人
开始忙着要转身逃出去,可是鼻樑歪塌的人也愈来愈多。
光一名悍将很快便把局势扭转过来,越打越有精神的杨卫国已经贴近杜立能
身边说道:「走,老大,再加把劲!就让外面的兄弟和敌人见识一下你的威风。」
然而杜立能可没想的那般轻松,因为外面至少还有一百个敌人在追打自己的
盟友,要想击溃他们可没那么容易,除非是部队突然插手,否则他非得使出杀手?
才行,在迅速思考过后,他才正色盯着杨卫国说道:「羊头,你心理要做好准备,
必要时咱们非得干掉几个不可,一旦死了人就得坐牢,你考虑好了再跟我冲杀出
去,否则留在这里就好。」
本来他以为羊头至少会思考一下,不料杨卫国竟然咧嘴冲着他笑道:「能跟
你并肩像这样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就算被杀死都没关系,何况是要让敌人倒地
不起呢?哈哈,坐牢就坐牢吧,感觉上蹲苦窑的人似乎比较佔便宜。」
无论是谁都会担心碰到猪一样的队友,一听羊头视死如归,其他人也众志成
城的嚷着要跟进,因此杜立能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后随即吩咐道:「好,到外面
时我会先挑好几个下重手的对像,大家等我下达指令再专攻要害,必要时最好一
击就让敌人挂掉!」
第四十六章
尽管三栋大寝室之间至少有三百多人在混战,可是即使打杀之声始终不绝于
耳,但部队主管似乎有意要唱空城计,在一遍昏暗的环境当中,直到此刻都还不
见有任何上级出面制止,这种摆明有所图谋的阴险做法令人齿冷,可是杜立能虽
然看出了其中必然有诈,现在却已无法顾及那么多,所以在连续掼倒四个对手以
后,他便带队领着羊头等一行人冲出了门口,连集合场上本来是一面倒的情形,
然而在突然多了他们这股生力军的助阵之下,状况开始出现明显的改变。
紧跟在杜立能周围的六、七个人形成了打头阵的主力,只要他们冲向敌人聚
集之处,对方几乎都撑不到半分钟便作鸟兽散,虽然连固定小树的木棍都被拔起
来当武器,可是那对这批人根本没有用处,眼看优势即将消失殆尽,内埔帮的开
始有人在大声吆喝:「手上有傢伙的全部过来连集合场帮忙,快、快点集中到这
里来,咱们一口气把水岭脚的全干掉!」
在此起彼落的呼喊传达之下,果然有很多人影迅速向中央走道那头集结,光
凭目测就能知道人数很快便会超出一百人,因此杜立能晓得该下辣手的时间到了,
他先相准正在发号司令的敌军将领以后,这才用手肘碰了一下羊头吩咐道:「找
二十个人当前锋跟着你和我、另外再集中十个以上从左翼切入后转向跟咱们会合,
目标是穿黄埔大内裤那个和他身旁那三个傢伙,记住!十五秒之后出击,现在大
家先喘口气、顺便做几次深呼吸。」
羊头立刻带两个人转身去张罗,而杜立能则停下脚步并同时放松情绪,因为
几秒钟后现场必将风云变色,所以他一边原地扭转着足踝、一边观察要从哪个角
度冲杀过去较能得心应手,对方已聚集超个一百五十人以上,不过毫无章法,而
自己这边虽然总数不到七十位,但已接到指示的都知道得集中打击的要害在哪里,
剩下的就任由他们去自由发挥,说不定会产生不错的牵制效果,这时羊头他们已
经走了回来,瞧着他手上反握着一支铁器,小煞星不禁冷然一笑的问道:「准备
好要大开杀戒了?」
神经看来有些大条的羊头点了点头,然后才挨到他身边应道:「我后面还有
三个人手上都有握把已经磨尖的牙刷,想放倒那几个应该没问题。」
对方似乎觉得人数业已够多,所以开始叫骂着逐渐合围过来,而杜立能只是
似笑非笑的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才从容不迫地应道:「大家跟着我走,等我喊冲
时再一鼓作气的杀过去。」
一边是心浮气躁却斗志高昂的包围过来、一边是悄然无声却毫不在乎的迎了
上去,一触即发的大决战眼看就要发生,但杜立能脸上竟然挂着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手无寸铁,可是剋敌致胜的信心反倒比任何人都强,因为打从在阿娟家的巷道
走上那一回、再加上在台中完成心灵的告别以后,昨日的许多往事都早就被他埋
葬在记忆里,除非他想掀开,否则任谁都碰触不到被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块,
那夜幸好警车没一路追上高速公路,要不然以他当时打算让一切随风而去的潇洒
心态,天亮以后恐怕媒体就不会太寂寞,所以眼前这批不知死活的蠢蛋他又怎会
看在眼里?
双方距离只剩二十码左右,只要再多走三步便是发起总攻击的时机,因此杜
立能的脚步逐渐缓了下来,因为要瞬间爆发就必须蓄势以待,所以他正在储存最
后一秒的能量,打算一出招就要让对手是连怎么死的都来不及知道,现在他的右
脚尖已经踮起,整个下半身也略为屈了下去,接下来便是在发出必杀令的同时窜
出去干掉第一个目标,而且被他选定的傢伙只顾着耀武扬威,根本不晓得就将大
难临头,这种状态等于是天赐良机,因此他不但右脚已跨了出去,甚至连必杀令
都准备要吼了出来,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枪声响了!步枪子弹的呼啸混杂
着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估计总共至少发射了五十发才停止,紧接着便是大声公
在用高音提出严重警告:「所有新兵通通卧倒!再有任何动作或企图抵抗一律格
杀勿论,听见没有?立刻卧倒!」
很多打群架的人都愣住了,因为训练中心的人马来得太过于突兀,事先几乎
毫无徵兆,所以有人还想摸黑熘回寝室,但马上又是三声枪响和如暴雷般的喝斥
此起彼落,收住身形的杜立能迅速打量了一下情况,在不见宪兵队的踪迹之下,
他估计事态尚不至于太严重,所以连忙低声告诉羊头说:「叫我们的人快把手上
的武器全仍掉,然后就地卧倒,嘴巴别乱诌就不至于会大祸临头,剩下的让我来
扛就好。」
虽然杜立能视死如归,但羊头也毫不含煳,他把话往后传完以后便趁着趴下
的时候将尖铁条偷偷踢开,然后才露出白牙咧嘴笑道:「这种小摊的让我顶就好,
反正来龙去脉你一定没我清楚,所以你老大就别跟我争了,呵呵,总之这回咱们
没漏气就算赢,真爽!」
杜立能想回话已经来不及,因为强烈的探照灯从四个角落一起射了过来,让
人无法正视的灯光带着热气,使现场紊乱的人心很难平静下来,还有十几个不愿
卧倒的硬汉立刻被人用枪托重击倒地,并且在教育班长的围殴下有人开始哭叫出
来,这种也不知是傻瓜还是英雄的菜鸟,既然骨头不够硬,真不明白何苦要演出
这种悔不当初的戏码?幸好因为有七、八个人翻墙逃出营区,所以有一半兵力随
即被调出去参加围捕,这幕大搞下马威的烂戏才未继续演出。
本来小杜最讨厌这种制式的规矩和生活,可是除非想一辈子当逃兵,否则自
己就必须适应这种有理说不清的团体活动才行,所以早就打定主意的他是抱着让
自己强迫学习的心态来到部队,若是真的无法适应的话,那恐怕就会有臭屁过头
的倒楣鬼要当他的垫背,虽然长官被充员兵枪杀的桉例不胜枚举,但这套管教方
式似乎并没多大改变,打从报到那一刻开始,所有教育班长嘴上便不停重複着:
「来到这里合理的叫训练、不合理的叫磨练,有谁不服气的就尽管造反试试看。」
其实一直都有新兵在反抗,虽然吃亏的比较多,但也有不少教育班长一退伍
就遭人寻仇而惨不忍睹的,所以这种恐怖平衡还真有点报应游戏的味道,不过抱
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总比当不知死活的饲料鸡要好一点,因此杜立能还颇好奇
接下来要如何收场,不过可能是翻墙逸去的人不止原先传报的数目,故而各连的
连长立刻下令就地清点人数。
混乱中好不容易才确定少了十三只刚报到完的菜鸟,而且清一色都是内埔帮
那一边的,看来蹲苦窑好像比当兵还轻松,要不然干嘛第一天晚上就逃亡?整个
善后工作持续到将近午夜才告一段落,经过初步调查这次大打群架的总共有三梯
次的新兵参加、前后有五连的人马投入战局,重伤十馀名、轻伤超过一百五十人,
趁机逃亡的已经有人被捉回来,但详细状况仍不明。
斗殴的原因和主谋留待天亮再调查,在各连都把兵带回寝室以后,指挥部立
即下达进行两小时的收心操,无论是否曾加入打群架的行列皆一视同仁,通通都
得享受『黄埔大地震』和『翻山越岭』的滋味,霎时整个营区果然都震动起来,
就算没遭到处罚的其他连恐怕也难以入眠,其实黄埔大地震便是让床铺不断地震
动,说穿了就是所有人在床上一起做仰卧起坐和交复蹲跳,因此大通铺的木板自
然会乒乒乓乓响个不停,感觉还颇有点地震时的感觉,不过下铺的人一定比较吃
亏,因为高度不足的关系,很多人的脑袋都难免会一撞再撞,甚至有一个还真当
场撞昏倒地。
这两项基本动作对杜立能而言毫无困难,因为他平时轻松如意便能二百五十
下伏地挺身入袋、交复蹲跳一百次也跟喝开水一样,再加上上铺高度十足,所以
他弹跳起来不仅姿势标准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应付裕如,因此有好几个教育班长
随即就发现到他的与众不同,不过这些像狱卒的傢伙是对他褒贬都有,反正折损
新兵的自尊似乎就是他们的最终目标,故而也没人真的在意。
不过『翻山越岭』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在做完前两项运动时所有人都早就汗
流浃背,接下来是脱掉上衣只穿着内裤匍匐前进,而且是从上下铺一路爬到床底
绕场三次才结束,床底的高度不到五十公分,一圈下来个个便都灰头土脸外带满
身尘屑,难怪床底会没有任何蜘蛛丝和杂小物质的存在,看来是每一梯次照例皆
会出这样的收心操,纵使你不打架大概也没两样。
折腾了两个钟头大伙才被带去洗战斗澡,三分钟的冷水浴令杜立能神清目明,
不过一回到寝室他却能倒头就睡,彷彿啥事都未发生过一般,直到凌晨五点被起
床号吵醒以后,他才听说昨晚有不少人在睡梦中大喊大叫、甚至还有好几个哭着
要找妈妈和阿嬷的,本来他仍半信半疑,但赶着他们去梳洗的教育班长却尖酸刻
薄的吼道:「少在那边说别人半夜尿裤子的鸟事,要是有不信邪的还想在部队里
充老大,小心老子不出十天就把你们操到急着找绳子上吊!」
洗脸、刷牙两分钟,还有白痴以为会先吃过早餐才出操,谁知道才刚整装完
毕便便带到了大操场,一望无际的黄沙土地和杂草平原不知连绵了几公里,只有
在最远处有一道依稀的山峦线挡在天边,若不是曙光已露只怕还什么都看不清楚,
在重新编班之后副连长便大声宣佈着说:「从现在开始每天早上都要跑五千公尺,
没跑完就不能吃早餐,要是你敢在中途累垮或昏倒的话,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趁机
到医务室去混水摸鱼,告诉你,要是这样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保证让你摸到
大白鲨!记住,倒下去的人就得准备挨教育班长的拳脚,一直打到你自己能爬回
来餐厅吃早餐为止,若是有不信邪的就尽管试试看,到时候别给我哭爹喊娘变孬
种就好。」
第一次穿上卡其制服的菜鸟总有人不知好歹,只见第三队里有个笨蛋连手都
没举就大声问道:「要是我们真的跑不完半途而废、加上第一天出操连路在哪里
都不晓得,那怎么有办法回餐厅吃早餐?」
副连长都还没答话,他的班长已经冲上去一拳打在笨蛋的肚子上破口大骂着
说:「没教过你有问题要先举手喊报告长官吗?现在是谁准你发言的?走,马上
给我出列!我今天要是不把你在社会上的坏习惯彻底改掉,这个教育班长的头衔
怎么对得起栽培我的国家?!」
一时仍反应不过来的傻鸟被三名教育班长连推带踢的拖了出来,他似乎还想
争辩,但在副连长的大声喝止之下,随即被直属班长命令就地趴下,然后是五十
个伏地挺身加五十个交复蹲跳,就在他被惩处的时候,辅导长出来把许多规矩再
择要複述一次,反正重点就在于凡事都用军法侍候,不信邪的好汉大可拿脑袋去
试看看,只是这套都尚未讲完,那位愣头青才做不到四十个伏地挺身便已跌在地
上变狗熊。
没执行完毕的账被班长记在小手册上面,早晚都要连利息一起还,然后狗熊
还是得跟着大家一起跑五公里,前面几百公尺还听得到不停有人在抱怨,等快接
近一公里的时候便开始有人不支倒地或小腿抽筋,起初十几个教育班长仍会强迫
那些人继续上路,但是当东歪西斜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就懒得管了,因为在队伍
的后头有辆军用卡车在押阵,当真体力不行或即将晕倒的可怜虫便会像捡尸般地
被扔上车去。
来自大城市的菜鸟多半都是饲料鸡,尤其是那些混帮派的小流氓在好吃懒做
之下,体能根本就差到像是豆腐渣工程那样随时都会垮下去,因此跑到一半路程
时人数只剩不到三分之一,即使教育班长也是边骂边找理由休息或开熘,因为这
种训练一向都是第三周才会开始进行,这次却因为昨夜的大斗殴而破例提前,因
此这群措手不及的老鸟亦照样跑到气喘嘘嘘。
能够跑完全程的只有十一个人,扣掉三个教育班长以后只剩二十分之一强的
战斗力,难怪连长听到马上眉头一皱的说道:「这种部队怎么能够上战场?为了
要迅速提升这些天兵的体能,下周一就开始揹五十公斤的石头绕着大操场跑,我
会亲自去督阵。」
一听要跑大操场,教育班长全乐得眉开眼笑,因为这样他们不必跟着跑,只
要分散在各定点喊口号催促就好,否则像今天这样穿过树林还绕到田里再跑回连
集合场的路径,恐怕他们也是苦在心头口难开,何况还要加上一个重达五十公斤
的大背包,光凭想像也能知道那绝对是一项挑战,其实就算杜立能这样可以轻松
跑完五公里的人胃部亦隐隐作痛,一来可能是睡眠不足和空腹的双重因素、二来
则可能是连水都没得喝的关系,不过新兵训练中心本来就应该比足球队的培训更
严格才对,所以他反而期待会有更具挑战性的花样出现。
第一顿早餐他竟然吃了十个馒头、六碗豆浆,沾料就只有白沙糖与乳玛琳两
种,很多少爷兵露出一副根本嚥不下去的表情,有个小白脸甚至当众流下了眼泪,
然而部队才不管你是否吞得下食物,再装模作样下去只会惹来教育班长的谩骂及
同侪的讥笑而已,这年头真正有背景的公子哥儿早就利用特权出国去了,谁还会
进来这儿等着数馒头?然而那些自以为是少爷的蠢驴就是搞不清楚本身的份量,
难道他们真的不明白军队就是要让你洗尽铅华,凡事都必须自己来的地方吗?
上午的操课中听到了不少消息,除了确定有四只菜鸟逃亡成功,其他的都已
经被逮回来正在审讯,至于打群架的双方都各有五名首谋被关进了禁闭室,羊头
自然是榜上有名,不过杜立能也扫到了颱风尾,分配到一场两小时的『棉被操』,
除此之外便是必须表演『火烧摩天轮』的倒楣鬼,总之只要遭人指认或点名的都
有一份午餐前的甜点可以享受,若是没人把你看在眼里的便算逃过一劫,因此在
惩处名单发表以后还真有种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怪味道瀰漫在空气中。
所谓的『棉被操』就是在连集合场的水泥地上,用自己的棉被把身体卷起来
只剩脑袋留在外面,而且是趴卧而非仰躺,然后班长再拿另一床棉被把你连头部
都盖起来,表面上说是让你睡午觉,实则是要令被处罚的人在炙热的阳光下乾烤
两个钟头,为了怕万一有菜鸟因此昏倒或闷色,巡逻的几位教育班长还会视情况
跟某些人问问话或踢踢脚板,以免一个疏忽当真闹出人命来。
关于『火烧摩天楼』究竟是怎么回事,杜立能也是事后听受罚者说明才恍然
大悟,原来被惩处的人必须光着脚丫子爬上铁杆顶端,然后双手就抓着上面的横
铁条任由太阳曝晒,由于新式的爬杆已从竹竿变成黑铁管,所以那种犹如古代炮
烙之刑的苦楚可想而知,若不是穿着卡其制服只怕每个人都会被严重烫伤,但即
使如此仍然有二十几个人出现状况,比较严重的是两个因打瞌睡而直接跌落下来
折断小腿的倒楣鬼。
然而四十个出棉被操的人亦有五位出现状况,两个是不到一小时就因失水过
多昏厥过去、两个则是口吐白沫紧急被送到医务室去急救,另一个可能是闷到差
点就发疯,所以自己从背窝里钻出来攻击教育班长,尽管那傢伙很快就被压制带
去禁闭室,可是至少已经咬伤了三个人;不过最奇特的该算是杜立能,当每个人
都巴不得时间快点结束的时候,他却在众人皆已起床之后仍趴在那儿动也不动,
就连教育班长也连忙将他身上的盖被一把掀开,可是满头大汗的他竟然还在呼呼
大睡。
汗出如浆的他虽然从棉被里钻了出来,可是脸上却带着笑容,所有教育班长
都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而这种事根本假装不来,因为睡眼惺忪的他只是揉
着眼睛问道:「现在可以吃午饭了吧?」
哭笑不得的第八班班长只能指着浑身湿透的他应道:「你这样就好像睡觉时
尿湿了全身,不先去洗个澡、换套制服能看吗?好,我就给你这个第一次看到的
怪胎十分钟,马上自己去洗个战斗澡、换好制服,然后再到餐厅吃午饭,不过用
餐时间只剩五分钟,所以你自己最好看着办,省得集合时迟到又要再被处罚。」
衔命而去的杜立能快步如飞,不过他一跑进两百多公尺外的大浴室里,连鞋
子都没脱便一头栽进最大的水池里,反正里面空荡荡的不见人迹,所以他乾脆一
面游泳一面脱卸衣物,等原本发烫的皮肤都缓和下来以后,他才跳出来把半透明
的内裤穿上,接着也不管半路上会不会遇见什么人,他就那样抓着剩下的衣物朝
寝室跑了回去,也不晓得是心血来潮或刚才睡梦里的几个女人依然让他兴奋莫名,
所以他忽然有股想要到处裸奔的冲动。
这天他们吃完晚餐、洗完澡以后又继续出操,原本大家以为这是处罚的一环,
不料副连长却告诉他们:「夜晚出操对你们这群菜鸟来说不是特例、而是常态,
因为我要恭喜各位被遴选到第五连来接受基本训练,本连专收各路英雄好汉与蹲
过七年以下苦窑的痞子和老大,能够琢磨出来的便可以脱胎换骨、朽木不可凋的
废物大概都还会回去监牢或横死街头,所以我不管你们要怎么想,我只奉劝各位
要好自为之,将这次磨练当作是人生的转机。」
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对这些菜鸟而言人生的大道理绝对是最讨人厌的东西,
所以在昏暗的灯光下不仅有人冷笑、也有人是嗤之以鼻,不过有个傢伙倒是问了
一个比较像样的问题:「请教长官,为什么蹲过苦窑的要以七年为限,莫非其间
有什么差别吗?」
这次副连长用更大的音量说明:「当然是有差别,凡是被判七年以上的便是
重刑犯,对部队而言即是难以教化的顽劣份子,所以就算你想来也会被一脚踢开,
因为军方可不是专收破铜烂铁的冶炼场,除非是有打造成精钢的可能,否则你们
很快就会被分配到其他单位去混吃等死,要知道能被编入空军陆战队其实是你们
的荣幸,不过也别高兴的太早,毕竟能成功从这儿光荣结训出去的人并不多,能
再进一步接受各种特训的更是少之又少,但我还是衷心希望本梯次会多出现几个
叫人刮目相看的顶尖好手。」
一向大家都只听过海军陆战队,这回怎么空军也冒出这种作战单位?或许是
看出了很多菜鸟脸上都有着半信半疑的表情,因此副连长又继续说道:「普通一
连是二百五十人,但本连总共是五百零八人,也就是比正常编制多了一倍以上,
昨晚跑过来打群架的其实就是和你们同一连的新兵,不过因为出了那件暴力冲突
的事情,所以指挥部已决定将这个特殊连拆开,本连仍是正宗的第五连、他们则
称为临五连,但不管是哪个第五连都得接受最严格的训练,接受不了这次挑战的
全都会被淘汰。」
这次出夜操也编定了号次和确定各班的教育班长,不过由于多了一个临五连,
所以两边各缺两名班长,缺额就暂由各队长兼代,而也就从那一刻起杜立能变成
第五连的112,么么两好记又好念,因此他还蛮喜欢,只是这种犹如囚犯的编
码制度叫人很不习惯,也不晓得是从何时开始有人发明了这一套,但真的把一个
人的姓名拿掉就会压低他的自尊吗?黑道兄弟可是巴不得自己的名声愈响亮愈好,
只是绰号跟编码基本上性质还不是相同?
第二天一早跑五千公尺时小道消息依然不断,先是说逃亡的四只菜鸟并不算
逃兵,因为是新兵还没编好兵籍号码,所以没有违反军法的刑责存在,只要能在
擅自离营后的七天内自动归队,最多就是关禁闭或延长受训时间罢了;另一个比
较耸动的是有七名新兵今晚才会从牢笼里押过来报到,其中有一位前科纍纍的杀
人犯据说就是内埔帮老大,因此昨天以多对少的临五连已经有人放话过来,只要
他们的老大一到,这个晚上肯定要让对手吃不完兜着走,故而一时之间难免议论
纷纷。
第一节的休息时间几个教育班长也凑在一起讨论,由于杜立能就坐在不远之
处,所以八班班长把他叫了过去,不过他根本不知道内埔那位老大叫啥绰号或大
名,因此问他只是白搭而已,但是其他菜鸟当中立刻有人举手徵询是否可以发言,
经过班长点头同意之后这傢伙立即说明:「内埔这个神经欉三次入狱都是因为杀
人桉,而且被他杀的人都在道上有点名望,加上他家是流氓世家,逞凶斗狠确实
颇有一套,我听说有个被他砍掉右臂的人为了怕二度遇害,竟然还拿五十万去跟
他和解,可见他们家气燄有多嚣张?只是在越关朋友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大的情
形之下,他的势力自然就日益壮大。」
绰号带着『神经』的人不是很敏感便是相当的暴戾,但究其原因很多都是基
于有被害妄想症或担心遭人欺负,久而久之就会形成这种个性,说穿了这种人的
内心非常压抑,只要觉得缺乏安全感便会企图利用暴力解决问题,所以习惯先下
手为强的通常就是这类杀胚,不过杜立能并未把自己的见解讲出来,反倒是第七
班的班长反问着说:「你怎么会对此人这么瞭解?莫非你跟神经欉一起混过?」
说话的菜鸟连忙摇着双手解释道:「其实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这些都是我
屘叔告诉我的,因为他跟神经欉小学念同班,所以每次他这个同学一闹上新闻我
就会多听一遍故事,如果算起来应该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要入伍当新兵?」
这个问题第九班班长倒是答得快:「因为这个林铁欉逃过两次兵,所以本来
三十六岁就能除役,他已经三十八却还是得回来训练中心从头干起,其实这次部
队会一团乱、让你们这群菜鸟到今天头发都还没理光,就是由于从牢里突然放出
来一大批假释犯,搞得指挥部一个头两个大,别说床位和后勤补给都不够,再加
上今晚才要来报到的这七个累犯,我看想不出事恐怕是难如登天!不过话说回来,
怎么就有人好像永远关不怕、无论如何就是学不乖呢?」
这个问题一时三刻肯定说不清楚,所以一看众人一遍沉默,杜立能立即把握
空档问道:「说来说去,这个林铁欉根本没杀死过半个人对不对?」
过来发言的123想了一下才点头应道:「对,虽然他不止杀过三次人,但
没听过有谁死在他的刀下,所以应该最多就是重伤而已,否则他只怕要坐穿牢底
才会出来,根本就没机会再来当兵了。」
这种愚蠢的江湖人物和莫名所以的生活正是杜立能的一面镜子,尽管人各有
志,但一辈子在牢房里进进出出是人过的日子吗?就算要当黑道老大也不能如此
无脑吧?不过想归想他并不想多谈,毕竟人生的旅途他才刚要独自前进而已,所
以为了避免遭受不必要的羁绊,他便也没再开口,然而树欲静风却似乎无法止息,
因为就在休息时间结束,大家都正在归队的时候,班长忽然走近他的身边问道:
「112,听说你在外面也是一号人物?我看你体力和身手好像都不错,然而今
晚你最好小心一点,听说临五连已经点名要找你讨回去,假如神经欉真的出面时
你怎么办、会不会害怕?这傢伙听起来是很大尾喔!」
被自己的班长如此一问,杜立能不禁哈哈一笑的应道:「训练中心不就是部
队吗?军方讲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真有事情上门的话,害怕有个鸟用?
何况到时候谁会比较神经还不知道咧,反正一切顺其自然就好,长官大可不
必为我担心。「
瞧着杜立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双唇扁薄的班长只好说道:「总之你谨慎一
点,最好不要再有任何麻烦发生,各种硬汉我在这里看多了,到头来都没什么好
下场,而且为了预防神经欉再度逃兵,营区一定会加强管制和巡逻,所以你还是
别拿头发试火会比较好。」
反正也搞不懂班长是警告或好意,加上副连长的哨音业已响起,因此在各就
各位的情况下两人便没再交谈,不过那天晚上倒是一觉好眠,并没发生任何事情,
然而第二天一早又开始议论纷纷,原来传说中的大流氓放话过来要找水岭脚的带
头者谈谈,如此一来存心看戏的旁观者与双方人马自然会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起来,但是在要角差不多都被关在禁闭室的状况下,杜立能就算想置之不理都不
可能。
事实上人家想找的就是他,所以当天出完晚操回来内埔帮便立刻有人过来下
战帖,子夜零时整在两连中间的洗手台前见面,双方各可以带两个副手,以免事
后会只有片面说词的情形发生,至于要动员多少兵马再干一架就各凭本事去张罗,
估计时间只剩不到两小时,因此在水岭脚兄弟的簇拥下他一面抽烟、一面交代那
些人去准备应变,人少不一定会输,即使大规模作战也一样,日本战国时代的织
田信长就是在桶狭间以二千兵力击败对手的三万大军,并且砍下今川义元的脑袋,
当时突变的坏天气帮了弱势的尾张国一个大忙,但是今晚的小杜又能靠什么取胜?
吩咐完毕以后杜立能本想先去睡一觉再说,不料七、八、九班的班长却连袂
堵在走道上等他,开口的当然是八班班长,这位薄唇先生故意用冷酷的口气说道:
「112你又想干什么?别以为你们这些偷鸡倒灶的勾当上面会完全不知道,我
警告你喔,要是晚上再给我弄的不可收拾,小心指挥部会用军法严办你们这群顽
劣份子,总之我们会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若是胆敢造次的话大家就走着瞧!」
瞧就瞧吧,反正事情早就沸沸扬扬,要说上面会不晓得才真有问题,因此他
也只是不置可否的应道:「对方只说是要见面详谈而已,又没讲要大张旗鼓的兵
戎相见,说不定谈完以后营区内就可以暂时相安无事,一切留待双方都退伍回到
社会再去拚个输赢,要不然队部只要随便来上几次紧急集合就能把菜鸟全部累翻,
谁还有时间去搞谈判?所以上面既然有意要看着办,那就先让我去赴约再说吧。」
大概没料到上级的如意算盘会被看穿,因此七班班长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用
明亮的双眼盯着小杜问道:「我估计临五连那边的总人数要比你的兵马多四到五
倍,万一真要对决你有可能会胜吗?到时候要是被人打到得爬着回来可就难看了,
如何?要不要我出面去帮你取消?」
这次小杜也跟着傻笑道:「哈哈,真要碰上了对方纵然要拿刀拿枪也是没办
法的事,不过我要拉几个垫底的一定没问题,所以指挥部还是先把救护车准备好
会妥当一点。」
听来有点狂妄的口气,使得尚未开口的九班班长顿时瞪大眼睛,这个身高接
近一米九的壮汉就像是尊怒目金刚,只见他气呼呼的说道:「好,要打你就给我
打赢才回来,要是打输的话我保证把你拖过来再打一顿,你这小子我一看就不顺
眼,一副大屌不甩二屌的跩样老子看了就不舒服,要是在外面我一定找你单挑活
活把你捶到死,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哪天到我家乡来摇摆一下,只要你的人马能
走出我住的菜市场就算你厉害,我照样会叫你一声老大,这样公不公平?」
这个班长话说的够嚣张,不过杜立能却点着头认真回答道:「听起来还算公
平,所以不妨现在先把你的角头地址给我,这样我才好去拜访。」
可能没想到会碰上硬钉子,因此拉不下脸的大汉只好愤声把角头地点说了出
来,而且他最后还加了一句:「就算你有三头六臂我也一定照单全收!」
虽然颇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味道,但杜立能照样一副不在乎天会塌下来的
表情,眼看三名班长已经让开,所以他也毫不客气地迈开步伐说道:「现在睡觉
最重要,各位长官若是晚一点不需要开会,最好快去休息一下,要不然半夜里得
磨菰多久恐怕无法预料。」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8-1-27 19:54 编辑 ]